“莫道桑榆晚，為霞尚滿天！”7月28日，鄭州大學校園一隅，當代內家拳泰斗石崇英身軀清瘦卻精神矍鑠，他時而靜立如松，時而如游龍旋動，將力學與武道融于舉手投足之間，讓諸多武術愛好者和傳承人驚嘆。
體操健將到內家傳人的蛻變
盛夏到來，寧靜的校園練功場，迎著穿樹而過的夕陽，石崇英手指正在走圈的弟子，感慨道：“看那旋轉中的平衡——既是單腿支撐的物理平衡，更是千年武道在當代的生命平衡。”
石崇英，1940年出生于河南滎陽石寨村一個中醫世家，父親希望他繼承醫術造福鄉里，但他既青睞時尚的體操運動，也對傳統的武術技擊保持著興趣。1958年，18歲的他憑借矯健身手連奪鄭州市和河南省體操全能冠軍，成為河南省首批職業體操隊員。
“體操訓練讓我透徹理解旋轉、位移與重心控制的科學原理。”這段經歷為他日后研究武術力學埋下伏筆，而命運的轉折則出現在20世紀70年代，此時他已從河南大學體育系畢業，被分配到了南陽地區體委工作。
1972年，楊式太極拳第五代傳人、馬派八卦掌第四代傳人王教福受邀從沈陽來到南陽授拳，下車伊始即與在場人員切磋“不論推手散手，來者不拒，未有敗績”。石崇英跟隨迎接嘆為觀止，遂拜師系統地練習形意拳、楊式太極拳和馬派八卦掌。
“師父是‘當代奇人’，不光功夫練得好，中醫骨傷科的本領也很神奇。”王教福將楊式太極拳、馬派八卦掌真傳傾囊授予石崇英，后者專注研練22載，功夫與人品得到王教福肯定，終被定為衣缽傳人。
癡迷武道融合兩派絕學于一身
俗話說“拳不離手，曲不離口”，石崇英年少開始練拳，至今60余年從未中斷，尤其是拜師王教福之后，更是達到了癡迷的地步。最初練拳遇到生活困難時，他寧肯養花、養雞補貼家用，也從未停止對內家功夫的追求。
在練功場上，石崇英展現出令人驚嘆的執著。一套看似簡單的三角步法，同門3個月便放棄，他卻堅持苦練3年，終達“步法飄逸多變，出神入化”之境；為精進八卦掌，他規規矩矩走了七年圈，連散步都按內家功法要領行進，以至外人誤以為他腿有殘疾。
練功的生活又苦又單調，但石崇英每每回憶都覺得充實而有意義。當別人驚嘆于他的習武熱情時，他說：“練習武藝如同追求愛慕的女子，你是真心的喜歡，就有極大的熱情去追。如果沒有那么喜歡，何必裝樣子，活受罪！”
他將現代科學思維注入傳統武術，開創性提出：“一身形、二腿蹬、三虛實”的練功核心三要素，“單腿支撐，旋轉加位移”的發力本質，用“整體質量論”闡釋太極拳的力學原理：“人越老，質量沒變，其發揮越好”。
1982至1983年，他將理論轉化為實戰能力，蟬聯鄭州市太極推手比賽冠軍。比試中，他“腳踏八卦，手捧太極，身如游龍”如入無形無象之境，成為融合太極、八卦兩派絕學的生動寫照。
拉開內家拳在鄭州傳播的序幕
20世紀80年代，石崇英被調入鄭州大學，在教導體操等體育課程的同時，還被學校指派傳授本科、留學生傳統武術課程，他也收到了對中國功夫持懷疑態度的留學生發出的挑戰。
一名高高壯壯的留學生與石崇英比試，他胳膊一舉一轉一送，將對方擊退到3米開外。給留學生上武術課時，又有兩名日本留學生趁其不備，突然奔上前一人抱住一條腿，欲把他當場摔倒，但他把身一沉左旋右轉，將兩人頃刻甩飛。
自1982年開門授徒以來，石崇英以鄭州大學為中心，拉開了內家拳在鄭州傳承的序幕。40年的時光過去，逾千名學生和武術愛好者隨其練習武術，其中李波、孫新成等人拜師入門后，朝乾夕惕研習不輟，并培養出盧建波、黃學升、張若鵬、武英虎、李顥、李懷亮等一批傳承人，促進了內家拳在中原地區的傳播。
面對武術傳承危機，石崇英選擇開放而非守秘。他破除門戶之見，在專業雜志發表50多篇論文，公開馬派八卦掌核心功法，日常教學時他也跳過花式套路，首課即傳內家拳精髓，直授核心奧秘，雖八旬高齡仍海納百川，“凡見人有一招強于己，定虛心請教”。
退休后，他沒有一般老人的失落，反倒很是高興，因為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用在練功上了。現在，他仍每天將大量時間用在練功授徒上，80歲之后功夫仍在不斷進步，對內家拳的感悟也進入新的境界。
讓傳統武術在新時代挺立如松
石崇英出身中醫世家，又是體育科班出身，精通人體力學、運動生理學、解剖學、運動物理學以及中醫理論，所以在看待內家拳資料時不盲從，有自己獨到的見解。他曾向師父王教福闡述對整體發力與技擊藝術的理解，對方欣慰地說：“我為什么能練出功夫？是因為我工人出身，車、銑、刨、磨，都是力學道理！你這個‘體育棒子’竟也參透了拳理！”
對于前輩交手的故事，他也會認真思考：在什么情況下可以出現那樣的效果？對方怎樣攻擊、怎樣發力？另一方怎樣應對、怎樣還擊？雙方在什么情況下才有那樣的結果等等，這種思考不斷提高著他的功夫境界。
他認為，拳術雖有內外家名稱之分，但沒有實質之別，各家各派只要方法正確、肯吃苦，最終都是一樣的，而古代拳術是為了技擊，都是“得一而生”，無二法門。因此，他研究拳術，沒有局限在自己的圈子里，他看《動物世界》會琢磨貓科動物捕獵的技巧，現代搏擊節目也受到他的喜愛。
“現代練習傳統武術的人，缺少前人實戰的經歷，往往會眼高手低，而在信息發達的今天，類似拳擊比賽這樣的節目，就是很好的素材。”他說，練習傳統武術的人，要認真研究對方如何進攻，如何用傳統武術進行對抗。
從體操健將蛻變為內家宗師，石崇英以畢生踐行著對武術的終極領悟：真正的功夫不在擊倒多少對手，而在能否讓傳統文化在新時代的洪流中，依然挺立如松。
記者 汪永森 實習生 劉碩珅 文/圖
